“喂?我在开车去基地,信号不太好,你说那只流浪狗怎么了?没有残疾,很虚弱,应该是饿的。 这样,我们基地已经爆满了,没有办法收留健康的狗了,情况我了解 但是现在只能救急的,你把狗狗的图片和情况信息先发给我们的公众号吧,然后我们再安排。”
挂断手机,34岁的杜帆叹了一口气 跟我说:“基地马上就到了,你看了就知道我为什么没办法收留这只狗了,每天这样的电话太多了。”
刚到基地,门口趴着的这只叫”黄三“的小猫就凑上来好奇的看着我们 看它的腿应该是受过重伤,如今也不怎么怕生人,你摸摸它,它还很开心。
”黄三“叫了几声,很快跑过来一只同样褐色的小猫,杜帆说它叫”闪电“ 笑着说它们俩是基地的”迎宾“。在这两只小猫的”护送”下 我跟杜帆来到了武汉市小动物保护协会基地,他聊起了这里的故事。
他与流浪小动物漂泊的十年
杜帆,武汉市小动物保护协会的负责人,他曾被媒体报道为武汉市最有爱心的男人 从2006年到现在,十年间他救助了将近8000只流浪动物,前前后后搬迁了五个基地 从最早开始做志愿者照顾流浪小动物,到后来成立流浪宠物救助站,再到今天的武汉小动物保护协会 这一路艰辛,远不止人们的想象。
许多年轻人都想,在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养一只宠物,陪自己走过人生最精彩的几年 杜帆故事的开端,亦是如此,05年底,杜帆在集市买了两只小狗,结果过几天就死了 许多狗贩子都去抓捕流浪狗拿到集市卖钱,有些流浪狗病了也不管死活 这时一位朋友跟他说:“你可以自己去领养啊!”杜帆这才第一次接触到救助和领养这个概念。
于是找到了当时汉阳一位收养猫狗的老婆婆,杜帆第一次到老婆婆家时 看到一屋子七八十只流浪猫狗,那场景深深地震撼了他 他自发的帮老婆婆做义工,组织了一批喜欢猫狗并且有爱心的志愿者 每周去老婆婆家帮忙,但是,老婆婆拒绝给动物绝育,流浪动物密集繁殖 杜帆觉得这不是个事儿,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06年,杜帆索性组建了武汉流浪宠物救助站,专门救助收留流浪宠物
这就是杜帆和流浪小动物十年漂泊的开始 一开始,场地是最困难的问题,两个月就收留了一百多只流浪狗,场地爆满无法再容纳更多导致立刻就要搬迁 杜帆动用自己的一切关系才勉强找到一个落脚点 后来,资金又引发了一系列问题,三天两头的断粮,受伤的小狗没钱救治 新接的狗不能及时打育苗,许多措施没及时实施 开始的三年,杜帆自己倒贴了十几万,不仅过的苦,看着救助站里的小狗心里也苦
一直到了2010年,杜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,微博为主的网络媒体给予了救助站极大的帮助 杜帆迅速的申请了微博,凭借三年来流浪动物的救助经历,吸引了一大批粉丝,有了网络媒体的宣传 救助活动得到了很多武汉本地市民的支持 如今协会的领养日活动已经可以在一天之内聚集一百来人,在网上发起募捐也方便许多,救助站的狗狗们再也没有断粮过
从2010年开始,杜帆就一直开始在武汉市民政局部门游说 希望武汉流浪宠物救助站成为一个合法的,官方的组织,但由于政策暂未开放 一直到13年才真正注册成立。这时,武汉流浪宠物救助站正式更名武汉市小动物保护协会 有了更加正规的募捐程序,协会终于可以平稳的运转
他与流浪小动物相伴的十年
让我们再一次回到开头那个场景,如今协会每天可以接到上百条流浪动物的救助信息 杜帆的电话过一会儿就会响,然而目前协会只有三位全职员工,三位全职饲养员 很多时候都是杜帆自己亲自去做一些工作,他几乎叫得出每一只小狗小猫的名字
这只高大的藏獒,杜帆叫它“獒弟”,别看它这么大,其实它才不到三岁 接到“獒弟”的救助电话时,现场已经围满了警察和市民,一只巨型犬站在小区门口谁也不敢动一下 20个警察维持现场从中午一直到晚上,终于等到了杜帆来 结果这只被遗弃的藏獒异常温顺,杜帆伸伸手,“獒弟”就上了车,然后就来到了协会基地。
这只小猫叫“妍妍”,基地的狗是圈养,猫是散养 所以“妍妍”常常到处闲逛,然而它却一点也不怕狗,在我们前往狗圈时,它不仅跟了过来 还在此起彼伏的狗嗷呜叫前趴下来打了个哈欠,好像在说:“里面在座的各位…….”
这只大黄狗是基地里最活跃的了,它叫“鹏鹏”,又高又大,你走过去它就会趴在栏杆上要跟你握手 听杜帆讲,“鹏鹏”是他在徐家棚的一个小区救来的,可能是从狗肉店子里逃出来的 个子大,肉多,像是传统“肉狗”,所以饭店最喜欢收这种狗上餐桌
最后这只狗不是在基地里的,它叫“爽爽” 杜帆在一个公交车站救到了它,这只狗很怪,每次一有公交车来,“爽爽”就会跳上去,被赶走也不屈不劳地往车上跑 后来听车站旁卖报纸的大爷讲,“爽爽”的主人在公交车站丢弃了它,然后坐上公交走了,所以爽爽才会一直往公交车上跑 杜帆知道“爽爽”的主人不会再要它了,于是把“爽爽”带回了家中 可是“爽爽”依然趴在门口看着外面,杜帆大叫了一声“乖乖”,它扭过头来 居然眼里有泪光一直打转虽然杜帆叫它“爽爽”,但每次只有叫“乖乖”的时候,趴在门口望着外面的“爽爽”才会回头 过了几年,“爽爽”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,它躲在杜帆家里的一个角落,安详的告别了人世。
“你知道吗?爽爽死在我怀里的时候,我才明白,狗狗要的不是一个收留所 它们要的是相伴一生的主人,一个温暖的家。”这就是“爽爽”给杜帆的思考。
他内心复杂变化的十年
还是回到开头的那个场景,杜帆打完电话之后叹了口气,满是复杂的神情。
一开始,杜帆救助流浪动物是出于单纯的爱心,帮一条小生命在车水马龙的都市里找一个安全的居所 这些小动物的忠诚和单纯给他继续下去的激情,但是激情终会消退 那时是杜帆最难渡过的一段日子,有时因为人手不够,救助上一个流浪狗时,下一个救助信息却又万分紧急 左右为难的他被许多人质疑:“为什么不去救这个,为什么这只狗救回去还死了?你们是不是作秀?你们是骗子!” 年轻的时候杜帆很生气,跟别人争论不休,维护着自己内心忽闪忽灭的爱心火苗。
后来,他不止一次的想过放弃,花费时间精力还有资产,回头来居然还得不到认可 他开始问自己,这么坚持下去为什么?他突然想起了05年,他在集市买回来的那两只可爱的小狗 如今却没有陪他走到现在,虽然他进入了流浪动物救助行业,但更多的人是在这份失望和遗憾中,丢失了养宠物的那个愿望 当初自己是因为流浪猫狗的问题没能自己养一只宠物 如今就要把这个问题解决,给社会,给自己,给所有曾经想养一只宠物的人,一个交代。
如果说头三年的坚持是因为杜帆的爱心,那之后的几年,则是因为这份责任感 然而这份责任感依然会受到现实情况的冲击,有一次,一只叫“九凤”的流浪狗被杜帆救到 这只小狗被捕猎者用弩箭射穿了肚皮,到了宠物医院已经奄奄一息 兽医看了看,告诉杜帆,这只狗还有得救,但是费用不小 杜帆咬了咬牙:“救!”最后“九凤”救下来了,医疗费用总共2万3,医院给他打了折,1万8 关注这只流浪狗的爱心看客纷纷叫好,然而杜帆自己却陷入了反思,“九凤”是救回来了,但是真的值吗?
“你知道这1万8可以救多少只其他的流浪狗吗? 我们现在每个月捐款和基地开销基本持平,粮食、房租和6名全职员工工资加起来不到2万 但是光是医疗,最多的一个月就用了7万,我们今年搬的这个基地,花了60万,搞得现在还欠医院十几万 更无奈的是每次要给一只病重的狗募捐总能很快收到捐款 可是要是给一只伤得不重或者是健康的狗筹集一点生活费,你真的不知道有多难。”他的话语里尽是无奈。
救助近8000只流浪动物,看起来多么伟大的一个数字,杜帆却有些平淡 这些年,他看到太多动物的生老病死,那个发现刚买的小狗病死了就痛苦流涕的孩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,他从一个爱心志愿者,如今变为了一个社会问题的解决者。
你知道慈善和公益有什么区别吗? 慈善是凭爱心去弥补一个问题的结果,而公益是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开始杜帆收留流浪狗,就是在做一件“治标”的事 但十年的经历让他明白,凭爱心解决不了这个问题,要从问题的根源出发,去解决问题源头。
每到周末组织志愿者来基地遛狗
杜帆给年轻人做科普教育
以前有人吃狗,那是观念问题,老一辈的人可能觉得狗就是可以吃的动物 所以这个问题杜帆认为应该从教育来解决,如今他的协会基地不仅是一个流浪动物收留所 还是一个关爱动物科普教育基地,建好之后他会联系很多学校,培养孩子们的爱心 给年轻人科普伴侣动物的知识,这将会是一条漫长的路。现在还有一些不规范养狗产生的社会纠纷 这个问题只能说是大环境的影响,我国还没有对伴侣动物立法保护,杜帆准备游说相关部门 比如和公安部交流“办狗证”的问题。最后还有国人的传统观念问题,大多人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,没人有权力剥夺生命 所以国内动物不能实行安乐死,杜帆收留了流浪狗就只能一直养着,虽然他组织了领养日活动 但每个月也只有二十多只流浪动物能被他人领养。
基地里小动物的灵堂
小动物的墓地
救一只小狗是一个短线事件,而解决救助流浪狗,则是一个长线的大工程 若是说目前杜帆没了当初的激情和爱心也不对,但是很多时候考虑现实不得不让他做出权衡的选择 不妨你也尝试着问一下自己,1万8救一只小狗值得吗?给一只小狗的未来捐款会那么容易吗?
长路漫漫,一生相伴
流浪猫狗能渡过这个最冷冬天吗?这的确是许多人最近关注的问题 但杜帆一定想的不止这些,他可能会想,最冷冬天武汉市能不能没有一只流浪猫狗? 尽管杜帆如今俯视着自己救助流浪动物的公益事业,但是他依然记得“爽爽”带来的启发 这个最冷冬天里,流浪猫狗需要的温暖不在他这个收留所里,它们需要的温暖,在一个有主人的家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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